5
“苏知微”和“事故”这两个词在陆承言脑海中炸开，他整个人如坠冰窟。
“您说什么？车子坠河？在哪里？”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。
电话那头继续说着什么，但他已经听不进去了。脑海中只有知微的笑脸，和那份离婚申请书。
不，不可能。她不会有事的。
他疯了似的冲向马路，完全没注意到迎面驶来的汽车。
“陆医生小心！”明轩的喊声。
“承言哥！”温雅晴的尖叫。
刺耳的刹车声。
然后是剧痛。
陆承言被撞飞出去，重重摔在地上。血从额头流下，模糊了视线。
“叫救护车！快！”明轩跪在他身边，手忙脚乱地按压伤口。
“承言哥，你别吓我……”温雅晴哭着说。
陆承言却只是喃喃自语：“知微……我得去找知微……”
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。
“苏医生……她不会有事的……”他的意识开始模糊，“我答应过……要保护她的……”
温雅晴握着他的手，眼泪滴在他脸上：“承言哥，现在是你需要治疗！苏知微根本不在乎你，明轩给她打电话她都不接！”
“是我，一直是我在你身边啊……”
但陆承言的眼睛已经闭上了，嘴里还念着知微的名字。
黑暗中，他梦见苏知微站在远处，背对着他。
“知微！”他喊道，“别走！”
她转过身，眼中满是失望：“八年了，陆承言。你让我活在谎言里整整八年。”
“我不会原谅你，也不会再爱你了。”
“不！”
陆承言猛地睁开眼睛，大口喘息。病房的白光刺得他眼睛发痛，头部传来剧烈的疼痛。
“承言哥！你终于醒了！”温雅晴立刻扑过来，“医生说你脑震荡很严重，需要静养……”
陆承言打断她：“知微呢？有她的消息吗？”
温雅晴的表情僵住了：“你现在这样，还惦记着她？”
“我必须去找她。”陆承言挣扎着要起来。
“你不能动！”温雅晴按住他，“你伤得很重！”
“放开我！”陆承言用力推开她，“别挡我的路！”
温雅晴被推到床角，撞得肩膀生疼。她不敢相信地看着陆承言，眼泪夺眶而出。
从小到大，他从未这样对她。为了苏知微，他竟然推开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她。
“承言哥……”她哭着喊道。
但陆承言已经跌跌撞撞地走出病房，仿佛没听见她的哭声。
明轩正在走廊上打电话，看到陆承言立刻挂断：“陆医生！您不能下床啊！”
“车钥匙。”陆承言伸出手，“我要去找知微。”
“可是您的伤……”
“给我钥匙！”
明轩无奈地掏出钥匙，扶着他往外走。
在车上，陆承言拨通了那个陌生号码。
“陆先生，”对方的声音沉重，“搜救已经持续三天了，河水湍急，生还可能性……”
“不，她一定还活着。”陆承言打断对方，声音却在颤抖。
“我们打捞上来了一些物品，应该是您妻子的。您方便的话，请来认领一下。”
陆承言握着手机，眼泪无声地滑落。
他想起知微最后的眼神，想起那份离婚申请书，想起自己所有的谎言和背叛。
如果这是惩罚，为什么要惩罚她？
应该受罚的人是他啊。
6
被救起后的第二天，我在渔船上看到了自己的“死讯”。
新闻报道说我的车坠入河中，人员生还几率渺茫。
多亏那艘夜间捕鱼的小船经过事发水域，发现了我在水中挣扎的身影。
在车子沉入河底的紧急关头，我竟然想起了陆承言曾经的叮嘱。
“车辆落水后，不要立即开门，等水压平衡再打破侧窗逃生。”
这是他在我们被困在暴雨天的那次旅行中告诉我的。
“你总是想这么多干嘛？”我当时笑着靠在他肩头。
他认真地看着我：“因为我希望你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护好自己，即使我不在你身边。”
我摇摇头，将回忆抛到脑后。河边的风很冷，像是在提醒我：过去已成过去。
问清渔船的目的地后，我惊讶地发现正是我的家乡。这个巧合让我决定不再出国，就在家乡重新开始。
我的父母在我很小时就去世了。姑妈和姑父收养了我，但他们从未真正把我当成家人。
姑妈嫌我是负担，姑父又不敢违背姑妈的意思。我从小就学会了自力更生。
初中毕业后，我靠打工赚取学费和生活费。上了大学，他们就彻底撒手不管了。
父母遇车祸身亡，肇事方赔了一大笔钱。因为我年幼，这笔钱交给了姑妈姑父保管。
等我长大后想起这事，他们却说早已用在我的抚养费上了。
后来我遇见了陆承言，生活才有了转机。
姑妈姑父得知我嫁给了医疗世家的继承人，便三番五次上门要钱。虽然我已经把父母的赔偿金让给了他们，但他们永远不会满足。
陆承言知道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，曾偷偷资助过他们。这一点让我很感动，因为在医院管理上，他向来是个不近人情的强硬派。
我曾以为他对我的温柔是真心的，现在看来，那只是他精心设计的骗局。
我学的是医疗管理专业。选择这个方向是因为小时候生病却得不到及时治疗的经历。
我在学校表现优异，连续三年专业第一。当得知有国外实习机会时，我兴奋地告诉陆承言：
“等我回来，一定能进入顶级医院工作！我们的未来会更有保障！”
他微笑着点头，眼神温柔。现在想来，他笑的是自己的计谋得逞，为温雅晴铺平了道路。
重新开始的日子并不容易。我换了手机号，租了间小公寓，找了份工作。
幸好这些年我一直保持学习，医疗管理领域的新知识我都有关注。
新工作上手很快，不久就为医院设计了一套降低运营成本的方案，为医院节省了大笔开支。
张副院长在会议上表扬我：“苏医生真是我们的幸运星啊！”
“自从苏医生加入，我们不仅解决了长期亏损问题，还吸引了投资方的目光！”
“今晚我们为苏医生举办欢迎会，大家一起庆祝一下！”
同事们热情邀请，我实在推不掉，只好答应参加。
欢迎会上，医院各科室主任都到齐了，却迟迟不上菜。
直到张副院长带着一个人走进来：“各位，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的新投资人——陆总。”
我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，抬头望去。
站在门口的，竟然是陆承言。
7
欢迎会上，我几乎没动筷子。
当同事们纷纷向陆承言敬酒时，我悄悄起身，借口去洗手间溜了出来。
我不想再见到他，更不想在同一个医院工作。他能找到这里，就能找到我的新住处。我必须尽快搬家。
这段时间，医疗圈内到处是陆承言的消息。据说他在得知我“遇难”后，失魂落魄地冲上马路，被车撞成重伤。
看到这些报道时，我心里还是一阵刺痛。
后来的新闻说，他把自己关在家里一周，拒绝见任何人。医院事务无人处理，连陆老院长都惊动了。
因为没找到我的“遗体”，他拒绝举行任何形式的悼念，也不让人动我的任何东西。
网上有人说他疯了，陆希瑶跳出来反驳：
“我哥怎么可能为了苏知微发疯？她早就想离婚了！”
“她接近我哥就是为了他的地位和钱！”
“她把我哥送的礼物全卖了换钱，这种女人死了活该！”
网上众说纷纭，但有一件事是真的：陆希瑶结婚了，被家里安排嫁给了另一个医疗世家。
此后，再没有她诋毁我的言论出现。
回到公寓，刚推开门，我就感觉有人跟在身后。
“躲了这么久，不累吗？”
陆承言站在门口，眼神疲惫，脸色苍白。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医院继承人了。
我没说话，他径直推门进来，一把将我抱住。
“你还活着……真的还活着……”他的声音颤抖，像是怕我会消失一样。
我想推开他，但他抱得更紧了。“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，知微。”
他捧着我的脸，眼睛通红：“你没事就好……真的太好了。”
我注意到他右脸上有道长疤，是车祸留下的痕迹吧。为了演这出戏，他竟然不惜搭上自己的命。
“别装了，”我冷冷地说，“真的很恶心。”
他愣住了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为什么要离婚？因为我那天没陪你？还是因为温雅晴回来了？”
“你在说什么？”他皱眉，“我只知道你差点丢了性命，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。”
“到现在还装？”我打断他，“你真的很会演戏。”
他拉住我的手腕，想把我带走。这时我才发现他右腿有些跛。
看我盯着他的腿，他苦笑：“怎么，嫌弃我不完美了？”
他的手指收紧：“被撞那一刻，我只有一个念头：如果再也见不到你，我宁愿死了算了。”
他不顾我的反抗，强行拉着我往外走。我挣不开他的手。
“放开我！”我大声喊道。
走廊里，邻居们被吵出来，有人威胁要报警。
陆承言突然爆发：“这是我们夫妻的事！不用你们管！”
他的怒吼让所有人都安静了。我也停止了挣扎，从没见过他这样失控。
他搂住我的肩膀，声音放软：“回家吧，好吗？”
我抬头看着他：“你妈妈没告诉你？她来家里那天，我就在会客厅外面。”
他的手在我肩上猛地一颤。
8
“我能解释……”陆承言的声音低了下来。
他沉默了几秒，似乎在组织语言。他当然记得自己那天说了什么。
“你听到的不是全部，知微。事情比你想象的复杂。”
他的态度从刚才的愤怒变成了恳求，这种转变让我更加反感。
“雅晴对我来说只是个妹妹。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。”
“八年了，知微。我们在一起八年了，你难道不了解我吗？你一直是我唯一的妻子。”
“温雅晴只是过去的一段回忆。”
我摇摇头：“别说了。我不想听任何解释，也不会再相信你的话。请你离开。”
“我是真的爱你，知微。这些年来，我越来越爱你。”
我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。
他捂着脸，眼中满是震惊。
“走吧。”我转身关上门。
走廊的感应灯一直亮到凌晨。我知道他在门外站了很久才离开。
我以为揭穿他的谎言后，他会放弃，没想到他反而变本加厉。
接下来的日子，他每天接送我上下班，准备早餐午餐晚餐，照顾我的一切需求。
医院里很快传开了，新投资人在追求我。作为新人，我的待遇提升得最快，流言蜚语随之而来。
“听说她是靠特殊关系……”休息室里，几个老员工正在小声议论。
我正要开口，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。
“准备好了吗？我们回家吧。”
陆承言走到我身边，自然地搂住我的肩膀，对着所有人宣布：“我太太最近在你们医院工作，麻烦大家照顾了。她一直想体验普通职员的生活，希望大家别介意。”
在场的人都惊呆了。我甩开他的手，快步走出去。
“等等我！”他追上来。
我停下脚步：“你到底想干什么？离婚的事情没有商量余地！”
他的表情变得认真：“给我一次机会，知微。这次换我来照顾你。我知道我错了，不会再解释什么，就看我的行动，好吗？”
外面下起了雨，我们上了车。
“我知道你生气，”他小声说，“但我也知道你心里有我。”
“人都会犯错，知微。我承认我做得不对。”
“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让你原谅我？什么都可以。”
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，像过去那样有耐心。
我没有回答。
车子停在公寓楼下，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雨中的那个人。
那个在新闻视频里总是挽着陆承言手臂的女人。
陆承言也看到了她，猛地踩下刹车。
温雅晴站在雨中，目光紧盯着我们的车。
雨越下越大，她终于忍不住冲到车窗旁，用力敲打着。
“承言！你怎么还不回家？”
“医院的事情都堆着没人处理！你要躲到什么时候？”
“阿姨让我来接你！她说只要你振作起来，叔叔就会同意我们的事！”
“承言！你听到了吗？”
陆承言紧握方向盘，一言不发。
雨水顺着车窗流下，温雅晴已经被淋得像落汤鸡。
我想下车，陆承言却拉住我：“等我一下，我去处理这件事。”
他看着我的眼睛：“这次，我会处理好的。我保证。”
说完，他深吸一口气，推开车门走进雨中。
9
陆承言一下车，温雅晴立刻冲上前抱住了他。
“你怎么能这样？”她哭喊着，“你明明说过我是你今生唯一的爱啊！”
“你答应过等我回国就结婚的！你忘了吗？”
“苏知微只是暂时的替代品，对不对？你不可能真的爱上她！”
雨水混合着泪水从她脸上流下，但她丝毫不在意。
我坐在车里，清晰地听到每一个字。
陆承言试图挣脱她的怀抱，但她抓得太紧。
他用力推开她，温雅晴失去平衡，摔在了湿漉漉的地面上。
她震惊地抬头看着他，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。
“你竟然为了她推我？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我等了你这么多年！”
雨越下越大，两人的衣服都已经湿透。
我本以为看到这一幕会心如刀割，但奇怪的是，我内心平静如水。
原来，爱真的会消失。
陆承言站在雨中，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。
“够了，雅晴，”他的声音很冷，“我只把你当妹妹，仅此而已。”
“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。请你尊重我的选择。”
“我的妻子只有知微一个人，这辈子都不会改变。”
陆承言转身回到车前，为我打开车门。
温雅晴仍然坐在雨中，不肯离去。
即使雨下了很久，陆承言也没有再理会她。
上楼后，他紧紧抱住我：“知微，我发誓，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。”
那晚，陆承言留在了我家。
他说不想下楼面对温雅晴。
他主动选择睡在客厅的沙发上。
我没有拒绝，但在他熟睡后，我收拾好简单的行李，悄悄离开了。
没想到在火车站准备检票时，他突然出现。
地面因为雨水湿滑，他跑得太急，重重摔倒在地。
他想站起来，但右腿受了伤，无法支撑身体。
“知微！”他喊道，“你要去哪里？”
“求你了，跟我回家好吗？”
他的声音在雨中显得格外无助，越来越微弱。
“我真的错了……我不该骗你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路人劝他去医院检查腿伤，但他固执地坐在原地，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。
我站在站台入口，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如此狼狈。
他变得如此陌生，仿佛从未认识。
“回去吧，”我最后说道，“就这样结束吧。”
随着列车启动，他的身影渐渐模糊，最终消失在雨幕中。
八年的感情，就这样画上了句号。
没有挽留，没有回头。